保靖县慈爱园的夜晚比白天“长”。

保靖慈爱园的日与夜

　　保靖县慈爱园的夜晚比白天“长”。

　　这一点，门卫向官银感受最深刻。“娃娃们白天都去上学了，园里静悄悄；等傍晚放学回来，马上就热闹起来，一天从这儿才开始。

”

　　开园近三年，千余个日与夜，向官银守在传达室，看着孩子们进进出出、长高长大；看着园长爸爸、园长妈妈和辅导老师为孩子们的生活、学习、成长费力劳心；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钱物、爱心与关怀……

　　“总会有没父母可依靠的娃，但在这里，他们有了依靠。”向官银说。

　　日与夜

　　6月14日，晴朗夏日，保靖县慈爱园的白天，一如既往宁静安谧，听得见白云飘过，听得见阳光倾洒，听得见国旗在空中迎风招展……

　　背靠青山，面朝田野，这里是湘西州保靖县迁陵镇魏竹路社区曾家组，距城区仅10分钟左右车程，交通便利又幽然静谧。

　　从选址就能看出建设者的用心，其规划建设更是体现着尽心尽力。

　　园区占地约70亩，差不多6.5个标准足球场大小，有篮球场、羽毛球场、排球场、足球场、乒乓球场、健身器械区和一个供散步休憩的小花园。

　　从大门进入，左边是停车场和各式球场，右边是小花园，迎面尽头是一栋三层楼四合院结构的主建筑，有房间175间，床位300张，还设有多媒体会议室、多媒体教室、电脑室、舞蹈室、图书室等。

　　主楼挂着“保靖县慈爱园”“保靖县中心敬老院”两块牌匾，正对面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。

　　“县里财政有限，为了整合资金，尽可能提高建设标准，中心敬老院与慈爱园两院合一，投入近3000万元，建设保靖县社会福利院项目。”龚矿是保靖县社会福利院院长，此前曾在民政局负责儿童福利工作，全程参与慈爱园创建。

　　2015年立项，2016年动工，2019年夏天，保靖县慈爱园投入使用。

　　“集中养育孤儿”不仅在保靖县是“新事物”，在湘西州也是。

　　2014年，扶贫开发历史进程进入精准扶贫阶段，作为首倡地的湘西州开始筹建“党委领导、政府主导、部门协作、社会参与、养育一体”的慈善助孤体系，探索孤儿集中养育模式。

　　2015年8月，湘西州慈爱园应运而生，在其率先探索引领下，各县市结合实际情况创办自己的“慈爱园”。

　　“脱贫攻坚阶段，处处都要投入，但县委、县政府仍然高度重视和支持慈爱园建设，从园区规范、硬件配置、软件服务等各方面来说，我们在全州都位于前列。

”龚矿语气里透着自豪。

　　建好园区，更要确保孩子们都能享受这福利。

　　由县民政部门牵头，各乡镇街道配合，保靖县对全县范围内孤儿享受政策和实际监护情况进行摸底调查。

　　“我们分四组，在乡镇街道干部支持下，对全县所有登记在册的孤儿逐一上门走访。看他们吃穿住情况，看他们精神状态，评估要不要纳入集中养育。

”龚矿回忆。

　　那些曾经只停留在孤儿花名册上的名字，与眼前一个个鲜活的形象联系对应起来，仍带给龚矿巨大震撼。

“有的孩子蓬头垢面，天寒仍穿着单衣；有的孩子性格孤僻，不愿意与人交流。有的监护人是爷爷奶奶，年迈体弱，没能力照料；有的监护人是亲戚，有自己家庭，让孩子多少觉得寄人篱下……”

　　2019年8月18日，赶在新学年开始前，保靖县慈爱园开园，首批符合政策且经监护人同意的37名6至16岁孤儿入园。

　　当年12月，国家政策调整，12部门联合印发《关于进一步加强事实无人抚养儿童保障工作的意见》。

保靖县根据政策精神，再次展开摸排，将全县符合条件的事实无人抚养少年儿童也纳入范围。

　　如今，保靖县慈爱园集中养育困境少年儿童111名，其中孤儿57人，事实无人抚养儿童54人。

　　傍晚，向官银像往常一样，算好时间盯着门外，中巴车在视线里刚“露脸”，他就提前打开大门，迎接孩子们回家。

　　最早归园的38名小学生，用欢声笑语“点燃”静寂了一整个白天的慈爱园。

　　慈与爱

　　这是向官银一天中最感温暖的时刻，眼看着监控显示屏上一个个小窗口，被蹦跳着的孩子们填满。

　　他们放书包、洗手、吃饭，和所有放学回到家的孩子一样；也有些不一样，多了集体生活才拥有的聊天、嬉戏和打闹。

　　很快，食堂热闹起来。男孩子们端着碗，围住年轻的男辅导老师嬉闹；女孩子们三五成群，慢慢吃饭，认真聊天。

　　田丽是今晚值班老师之一，跟车接孩子们回园，顺便把3岁的女儿也接来一起值班留宿。

　　对慈爱园的辅导老师来说，他们补位孩子们缺失的“父母”，负责学校之外本该由家庭承担的所有职责。“基本顾不上自己的家，带着孩子来值班也是常态。

”舒小琴说。她是最早一批入园的辅导老师，现在是11名辅导老师的负责人。

　　陆续吃完饭，3名值日生打扫卫生，其余孩子去教室读书学习。

女生们安静得很快，做作业、看书、练字、朗诵诗词，井然有序。男生们吵吵闹闹半天静不下来，值班辅导老师努力维持秩序，终于开始集体诵读。

　　“集中养育，‘养’是基础要求，‘育’才是更高追求。这需要科学完善的制度保障，更需要参与者的慈爱与奉献。”作为负责人的龚矿，对慈爱园定位与意义有深刻理解。

　　从无到有，保靖县慈爱园首要任务是建制度。

　　他们一边向作为标杆的湘西州慈爱园“取经”，一边结合实际，探索修正，不断调整完善各项制度。

　　探索修正，比如把辅导老师负责同年龄段孩子调整为不同年龄段，方便老师错开时间照料并关注考试、家长会等学校活动；又比如从开园时全员驻守调整为轮流值班，保证每晚4名老师留宿，又合理安排老师工作与休息。

　　不断完善，比如严格区分男女宿舍楼层，安装隔断门，禁止男性老师进入女生宿舍；比如要求值班老师夜晚每隔两小时查看孩子们入睡、踢被等情况，关注体温和身体状况。

　　还有课后学习、卫生清洁、零用钱管理甚至生理期记录、心理健康评估等大大小小的制度，都是一条一条逐步探索总结而来，充分考虑了生活照料、学习辅导、习惯养成、心理引导等各方面。

　　建好制度体系，参与养育者的爱心、耐心与责任心同样至关重要。

　　按照机制设定，“园长爸爸”龚矿主外，负责协调联络，与各方对接；“园长妈妈”刘元菊主内，作为副院长负责内部管理；11名辅导老师分别联系负责111名入园孩子。

　　虽然，慈爱园运转经费与老师工资福利都纳入财政保障，但相对于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来说，仍离不开参与者的“奉献”精神。首先，孩子们需照料的校外时间占用的正是辅导老师的“家庭时间”和“亲子时间”；其次，入园孩子或父母离世，或被父母遗弃，不幸遭遇造成心理敏感，需要投入比常规工作更多爱心、耐心和责任心。

　　尽管如此，创办近三年来，只一位老师因家人需照料，流着泪不舍辞职，其他老师都坚守了下来。

　　“留下我们的，是爱。”

　　舒小琴只要想起生病住院时，接到孩子们借手机发来的视频通话说好想她，就觉得再难也能坚持；颜克敏珍藏收到所有信与卡片，孩子们“长生不老”“青春永驻”的祝福、“有你真好”“永远爱你”的表白，成为她的坚强支撑；向波是男生们心目中的“大哥”，身上常“骑满”“挂满”调皮的小男生，他喜欢这些弟弟们，也想陪着他们长大……

　　“‘慈’字还有个解释，是母亲。

”园长妈妈刘元菊说，“慈爱园，要补齐父母的爱，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。”

　　家与园

　　宿舍走廊的墙面，已被孩子们各式奖状贴满。

　　循着琅琅书声，来到男生宿舍楼的大教室，孩子们正齐声诵读古诗词。

　　“儿童散学归来早，忙趁东风放纸鸢。”

　　19时30分，“每日学习”完成，“自由活动”时间到，12岁的小斌抱起篮球带头冲下楼，其他男孩子也跟着奔向户外。

　　小斌是2019年夏天首批入园的孩子之一。

龚矿去家访那天，他刚被表哥从河里抓回家，像只小猴子般“坐立不安”，除了表哥谁也不怕，对照顾他的奶奶表现得极不耐烦。

　　入园后，小斌爱上打篮球，性格越发阳光开朗，和小伙伴们相处融洽。

有次生病住院，他特意嘱咐“园长爸爸”说：“不要告诉奶奶，别让她担心。”

　　还有一家四姐弟，也是2019年夏天入园。“园长妈妈”去家访时，他们跟爷爷奶奶住在伯伯家。“三居室里挤着十口人，地上打满铺，人都无处下脚，更别提学习空间。

”如今，四姐弟个个学习优秀，“后顾无忧”地继续学业。

　　近三年，千余个日与夜，对“疯长”期的孩子来说，他们的改变用“天翻地覆”描述，一点都不夸张。

　　“笑容多了，礼貌多了，话也多了”，是向官银眼中孩子们的外在改变；“有底气了，有靠山了，更自信了”，是老师们感受到孩子们的内在转变。

　　成绩也是力证：2021年，园里第一次有高三毕业生参加高考，三人分别考取广州医科大学、湖南农业大学和长沙卫生职业学院。11名初中毕业生，6名被湘西州民族中学、大汉技工、湖南护理等学校录取。

　　“起初孩子们很忌讳在外面提慈爱园。

有一次，一名初中生在班上被老师无意讲漏嘴，气得哭了一路跑回园里来。”刘元菊回忆，“我们急坏了，一边安抚她一边去找学校沟通。但事后一想，孩子受了委屈第一时间往园里跑，又觉得特别感动，她是把慈爱园当家了。

”

　　被孩子们视为“家”的慈爱园，在社会上也得到越来越多理解、关注与关爱。

　　“刚建园时，人们都说是‘孤儿院’。现在大家都知道，这是——慈爱园。”向官银感受到显著变化。

　　“这就是一个爱心平台，让大家的慈善意愿和爱心行动都有了汇聚之处。”龚矿粗略计算，建园至今已举办各类爱心活动45场，接受社会爱心捐赠24项，物资和款项共计240余万元。

　　每逢春节、“六一”儿童节，县委书记杨志慧都来陪孩子们过节。

县里有活动与演出，慈爱园小朋友永远是首邀嘉宾。甚至孩子们想看电影、想吃快餐、想出去旅游……只要听说是“慈爱园”，经营者都愿意慷慨相助，奉献爱心。

　　“县城附近的景区景点全玩过了，如果不是疫情影响，还想带他们跑得更远。

”“园长妈妈”刘元菊心里有个“执念”——别人家孩子有的，我们家孩子也都要有。

　　“园长爸爸”龚矿也有“执念”——不能让孩子输在“爱的起跑线”。

他把每个周末安排得丰富多彩，篮球培训班、舞蹈培训班、美术手工班……都联系相关社会团体或企业来爱心教学。

　　“篮球班最受欢迎，也坚持得最好，每周两节课从没间断。保靖县篮球协会不仅免费提供教学和场地，还经常给孩子们送球、送鞋、送衣服。

”每提到篮球培训班，龚矿都满是感激与感动。

　　近三年来，从政府到民间，爱心与善意如潮汐般涌向保靖县慈爱园，为这些没有父母可依靠的孤儿和事实无人抚养孩子，筑起了一个“慈爱家园”。

　　打完篮球，一身舒爽的小斌心满意足回宿舍去洗漱。

　　再过一会，下晚自习的48名初中生也要回家来了。向官银早已算好时间，等着给他们开门。

　　夜色温柔，国旗迎着夏夜的风，尽情舒展飘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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